第410章 『一』衣带水(1 / 2)

第410章 『一』衣带水

雪渐渐小了。

马蹄在雪中留下一长串足印,马匹套上板车,奔行间,滚动的车轮碾碎地上的冰雪,

嘎哎作响。

洞文方丈身上裹着柔软毯子躺在里侧,脸色惨白,依旧昏不醒。

赵无眠也换了身崭新冬装,手持缰绳,眼皮有些沉重,不免打了声哈欠,冷风呼啸也不曾让他提振精神。

与无相皇搏杀一场,内伤不轻,虽不至于让他如洞文方丈这般凄惨,此刻却也只想找个舒舒服服的温暖小窝好生休息。

但还没至最近的镇子,只能强打精神,又高喝一声「驾」。

脚步匆匆,主要还是为提防萨满天与莫惊雪。

他不怕这两人忽的杀出,但不能不为重伤的洞文方丈考虑。

他与洞文方丈其实交情很不错,否则当初洞文也不会从他手中得到逐北盟堂主令。

更何况,洞文和尚若不出意外,还是他的老丈人。

倘若当初在晋地,洞文没有外出游历,那一见到赵无眠,当即什麽事儿都清楚了只是不知他允不允赵无眠馋他闺女。

萧冷月与观云舒皆晓医术,从赵无眠的脸色看出不对。

赵无眠会《柳无意》,这伤势不算严重,紫衣也给了他不少疗伤丹药,但能趁早寻一安稳处疗伤,肯定好过在马背上颠簸。

观云舒便弯腰自马鞍袋取出舆图,判断方位,后道:

「我们自前在燕云北地,靠近边关,此地乃经年累月的古战场,朝廷与高句丽,戎人冲突大多在此,城镇不算多,最近的镇子——还有五十里,你再撑一撑。」

「伤势没那麽严重,就是想睡觉—」赵无眠话音未落,又想起什麽,看向观云舒,

语锋一转。

「我刚杀了无相皇,他一身武艺恐怕只比乌达木,萨满天逊色几分,我都快晕了,要不你过来替我架马?」

观云舒清丽小脸自舆图抬起看他,好奇问:

「你和方丈一块躺着?」

「我不想和男人挤。」

「那你是——.」观云舒话语一顿,明白赵无眠是何意图,又淡淡收回视线,望着舆图,估算时间,乾脆不搭理赵无眠。

「怎麽不继续问?」赵无眠好奇道。

「你什麽德行,我还不知道?你就不是想靠在贫尼怀里睡觉?」

「我已经恢复记忆了——万一我变了呢?」」

「变成君子?」观云舒对赵无眠的过往不免好奇。

「变成色胆包天的采花贼。」

赵无眠上下打量观云舒一眼,用富有侵略性的目光看她,口中威吓道:

「采花贼最喜欢尼姑,道姑这种身份的女子,如此品尝起来才最刺激。」

观云舒闻听此言,目光又舆图抬起,看向赵无眠,语气凌厉。

「你还喜欢道姑?」

「你关注的重点错了,但我不认识什麽道姑,也不喜欢道姑,只喜欢尼姑。」

赵无眠先解释一句,而后表情才刻意带上几分得意,

「现在的我已不是以前的我了,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。」

「嗯。」

赵无眠错看她,视线射来,观云舒害羞地用舆图挡住小脸。

几秒后赵无眠才道:「你变了,居然都会说这种撩拨男人的话了。」

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,贫尼也不愿,但没办法,和你太熟悉,难免受影响。」

她空灵悦耳的嗓音从舆图后传来。

「当初那个拿银票去晋地买煤,听我谗言,被我哄骗去山上剿匪的傻尼姑一去不复返喽。」

「嗯?」

「当初那个拿银票去晋地买煤,看出我的暗示,主动去山上剿匪的聪明尼姑一如往昔。」

观云舒这才满意收回视线。

萧冷月策马在旁,看看观云舒,又看看赵无眠,觉得赵无眠若能把观云舒娶回家门,

那小日子一定过得很有趣。

片刻后她才回过神来,飞身坐至赵无眠身后,拉起缰绳,柔声道:

「你歇歇吧,姨娘架马。」

赵无眠生得人高马大,萧冷月也是身姿高挑,两人同乘一马,难免拥挤,赵无眠背上已能感到两大团温热软枕般的触感,不免让他身形僵硬几分。

但萧冷月显然不会与赵无眠计较这些,她一只手拉着缰绳,另一只手又握住赵无眠的手腕,专注把脉。

片刻后才柳眉轻,自怀中摸了摸,取出一枚丹药,稍显强硬塞进赵无眠嘴里,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:

「调息养伤吧。」

丹药入嘴,当即消融,澎湃的药力蔓延四肢百骸,化作阵阵暖意,抚平内伤。

赵无眠自己有药,紫衣给的,但姨娘的药,他自也可放心吃。

话至此处,也便没有拒绝,放松几分,闭目调息—他也的确是累了。

只是调息内视时,他的心神渐渐放松,靠在萧冷月怀中,鼻尖传来一股动人的女子幽香。

伴随着药力吸收,他渐渐感到几分难掩的困倦,好似喝多了酒,脑袋稍显昏沉。

药劲过强,身体会自发让身体陷入睡眠状态,以此更好吸收药力,并不为奇。

赵无眠也便没有在乎,只是担忧莫惊雪或萨满天随时有可能杀出,强打精神,忍住倦意,警戒四周。

观云舒知道赵无眠与萧冷月的关系,两人同乘一马,她自是没什麽反应,只是想起萧冷月方才喂给赵无眠的丹药。

她什麽都有所涉猎,医术虽然比不上紫衣,洛朝烟,也放去江湖也能称得上一句『观神医」·—但她却没认出来那是枚什麽药。

观云舒沉吟片刻,知道萧冷月又不可能害赵无眠,也便没有将其放在心上,只当这是太玄宫的特制疗伤药。

+

雪势已停,渐渐入夜,天空澄澈,繁星璀璨。

满地战痕的雪原间,有野狼嗅着血腥味,寻到不少人类尸首,大快朵颐。

可当它们寻到一倚坐在雪丘前的白衣尸首时,又是惊惧鸣咽一声,夹着尾巴逃跑。

哪怕是死了的无相皇,对于这些畜生而言,依旧是莫大的可恐存在。

一道断臂人影踏雪而行,停在户首前,细细查看伤势。

「好快的剑———赵无眠比起东海蓬莱,武功又是精进不少。」

萨满天蹲下望着无相皇脖颈伤口,语气稍显恍惚。

这才几个月过去,赵无眠的实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。

蓬莱岛上,萨满天满心都想着寻错金博山炉,加之身侧有归一真人,莫惊雪在旁干扰,因此他也没有与赵无眠真刀真枪打过一场。

但他知道,若无人干扰,他与赵无眠单枪匹马搏杀一场,定是他赢,只是未必能杀赵无眠。

可如今看来,若对上赵无眠,他的胜算恐怕只剩五成。

贸然前去杀他,太过莽撞,显然已不合适。

萨满天长身而起,屈指一弹,身侧雪原便出现一道深坑。

他提起无相皇的衣领,将他抛进去。

「早便提醒过你,对付燕王,比对付赵无眠更合适·可惜你太贪,对自己的剑又太自信。」

「不过你死在燕云,也算落叶归根,不枉来人世间闯荡一场。」

话音落下,他淡淡挥手,土壤混杂白雪,将深坑掩埋。

萨满天也算比较有人情味,居然还帮无相皇入土为安。

待做完这些,他才沉吟片刻,转而看向北方。

无相皇一死,高句丽军心不可能不动摇,但萨满天并不在乎这些俗世的东西,他单琢磨看该如何夺来九锺。

莫惊雪那里有件避世鞘,但他方才与莫惊雪缠斗一天,不了了之,那浪子武功的确高到孩人听闻。

目前他奈何不了莫惊雪,莫惊雪也奈何不了他,

赵无眠则手握奈落红丝,错金博山炉,清影玉衣三件九锺,只是带在身上的约莫只有一件奈落红丝。

赵无眠也在追杀莫惊雪,最好的法子,定是先让这两人打起来。

但怎麽让他们打起来,却是难事。

萨满天想起什麽,稍加斟酌,才又看向北方。

雪已停,星垂野,积雪反射着些许星光,地平线外似笼着层黑影。

萨满天摩看腰间的人皮鼓,飞身向北。

他相信,赵无眠与莫惊雪一定会来的。

而另一边,莫惊雪踩着积雪,踏上山坡,他身上受了些伤,殷红的血自衣袍渗出。

他不以为意,手里提着酒壶,走一步,留下一带血足印,又喝一步酒,不时咳嗽一声。

山坡之上,白雪,莫惊雪手提仪刀,另一只手提着酒壶,眺望着万里雪原,轻叹一口气。

他虽叫莫惊雪,但平生最厌恶雪,对于莫惊雪而言,雪冰冷而残酷,令草木枯萎,鸟兽绝迹,生机断绝。

酒倒是不同,再也没有比冰天雪地中,喝一杯酒暖身还要舒爽的事。

他不愿来燕云,这是他出生的地方,承载了他不堪的回忆。

胱愧间,他竟已是年过四十。

但出世剑在这片雪原中,他非来不可。

他一定要拿到出世剑。

莫惊雪移开视线,目光扫视着山下景致,后飞身来至一处松木林。

林中荒无人烟,树木栽倒断裂,地上大小深坑四起,满地战痕。

在赵无眠与无相皇搏杀的同一时间,这里也有人争斗。

莫惊雪绕着林中走了几圈,没找到温无争的踪迹,微微摇头,叹了口气。

「温无争啊温无争,当初觉得赵无眠是反贼,想杀他,结果现在正主还没找过来,他好哥们倒是先过来揍你—.坏事了吧?当代拳魁,又岂是好对付——」

莫惊雪半天没找到人,也便放弃搜寻,反正温无争与拳魁打得再凶,也出不了人命。

如赵无眠这种单挑还能将武魁诛杀的猛人,还是太少太少。

他自顾离去,去寻酒铺沽酒,以解腹中酒虫。

+

夜半时分,燕云的边睡小镇迎来一队江湖客,裹着披风,风尘仆仆,马后板车上还拉着个重伤男人,令不少镇上居民侧目看来。

但燕云北地称得上一句『穷山恶水」,能在这地方四处奔走,除了商队,就只有亡命江湖人。

因此虽然两位江湖女子美的不似人间,可镇民只是打量几眼就收回视线,不敢多看,

唯恐惹来杀身之祸。

街道两侧撑着灯笼,昏黄灯火稀稀疏疏映着路面。

蹄哒,蹄哒。

赵无眠坐在马上,睡眼悍看了眼昏黑天色,打了声哈欠,「可算到了。」

「困了吧,待会儿好生歇着。」萧冷月坐在他身后握着缰绳,微微一笑。

赵无眠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困倦,只当是药劲缘故,以及找到尼姑,紧绷心神终于放松的缘故。

寻至客栈,萧冷月抬手就甩出一锭金子,将客栈豪横包场,确保客栈内无一闲人,四周厢房空空荡荡,才寻一最好房间歇息。

赵无眠架着洞文方丈,将他放在床上,又看了看他的伤势。

洞文方丈差点被拦腰斩断,如今活着纯靠武魁体魄,如今伤势稳固,只等静养,但显然不昏个十天半月,醒不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