糕饼铺家的二儿子,摔断了腿之后高热三天不退,后来好不容易保下一条命,却呆呆傻傻宛如痴童。
这可如何是好?小世子急火攻心,哭都哭不出来了。
他急中生智,日间曾听到不远处有水流的声响,不知距离几何。他谨慎地将陛下安置妥当,自己顺着水声的方位摸过去,约莫一炷香的工夫,果然寻到一条小溪。伸手触到冰凉的溪水,小世子心里的大石头稍微落了落。他着急忙慌地往回跑,途中摔了两跤,手掌擦破了皮,脚踝隐约不适,他爬起来跺了跺,貌似尚可行走,便无心在意。
原路返回的途中,向瑾扔了几样怀里零碎的物件,以便旁人寻觅。回到坠落之处,他摘下陛下腰间宽带,牢牢地系在灌木上。
置备妥当,向瑾蹲下身子,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才将陛下挪到他的背上。小世子踉跄跪倒,差点儿爬不起来。事后回溯这一段,不仅向瑾惊诧于自己爆发的体力,无一和无十也围着他捏着细胳膊细腿,不可思议地询问他是如何将成景泽一步一步背到溪水边的。
陛下身材过于高大,宛如背了座大山在身上,向瑾躬身跋涉,两人几乎是半拖半爬着,艰难前行。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从踝骨处传来,少年咬牙蹒跚,一步不停。这口气若是泄了如何再聚,他心急如焚,没工夫磨蹭。
成景泽浑噩中做了一个梦,梦中他再次重返飞鹰军中。
彼时,他已入军四载有余,在国公爷的敲打与世子的照拂之下,从最初只擅单打独斗的孤狼,渐趋融入。手下除了自己的贴身亲卫十几人,向珏属意他打造的先锋营亦兵丁兴旺,初具模样。
当年,庆王夺位的大军兵分两路,一路北上,协助北疆驻军攘除蠢蠢欲动的外敌,另一路南下,直面武王嫡系主力部队。向珏携林远挂帅北军,南边则由荣国公亲自坐镇,成景泽任先锋营主将。此一战,守方占据要塞,以逸待劳,抢占先机。南下的飞鹰军长途跋涉,且行且战,久经疲乏。
双方于寿州城内外对峙,你来我往。城郭易守难攻,一拖就是大半年有余。入冬之后,飞鹰军补给线绵长,风雪阻隔,粮草不济。而与此同时,寿州城守军与游荡在外的神刀军短暂结盟,骚扰飞鹰军后线,企图前后夹击,一举歼灭。
生死攸关之际,荣国公主张按兵不动,待北军回援,再做反击。成景泽极力反对,一旦对方率先发起强攻,元气大伤,则无力回天。荣国公不悦,将其禁足。
成景泽思虑再三,孤注一掷。军中守卫压根看不住他,他摆脱困缚,只带着自己的十几个亲兵,趁天黑之机,顺着城外的溪流,潜入城中埋伏。
荣国公勃然大怒,当众叱责其目无军法,咎由自取,生死不论。
成景泽几人耐心地在城中静待,直到决战前,神刀军信使入城商讨战略。他们摸黑杀入主将官邸,全歼神刀军一行,还趁乱烧了粮草。做出深入敌军腹地之举,即便大晟驻军军心涣散亦凶险万分,此一趟,众人皆是抱着必死之心。十数人来,最终只逃出不足一半。
城楼得到消息,全面封锁,退路毫无疑问被切断。余下诸人分头行动,两人埋伏在城内,散播神刀军两面三刀无意联合的谣言,令脆弱的联盟胎死腹中。另三人分别向几个城门逃窜,引诱追兵。无一与无二护着主子,直奔城北的荒山,从万丈高崖攀援而下,躲入城郊峻岭,企图藏匿踪迹。
寿州驻军将领非是无能之辈,城中几人先后落网,自戕丧命,头颅被割下悬挂在城门上。他派一队精兵圈山围剿,火攻烟熏,不抓到主谋,誓不罢休。那几日被山火追得屁滚尿流的逃窜生涯简直不堪回首,几乎是插翅难飞必死无疑,无一至今仍心有余悸,常常摸着自己曾经烧没了半截的眉毛,坚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