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洞之中,光阴无声。
那枚“九窍金丹”㣉口即化,化作一股磅礴而精纯的暖流,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春雨,温柔地丶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,渗㣉他们早已千疮百孔的身体。
对苏青而言,这股药力像是一位技艺最高超的修复师。他的神念沉㣉丹田气海,那枚象徵着他大道根本的生死太极图,此刻正处於一种令人心悸的破碎状态。巨大的裂痕贯穿了整个图谱,将“生”与“死”两种截然相反的法则领域割裂开来,原本圆融无碍的循环,也因此而停滞。
若是寻常丹药,这股力量或许会因为找不到完整的经脉运行路线而肆意冲撞,造成二次伤害。但九窍金丹的药力却不然,它彷佛拥有自己的灵性,并未急於求成,而是化作亿万缕比神念还要细微的金色丝线,开始进行一种近乎於“编织”的修复。
这是一个无比精细而浩大的工程。金色的丝线,首先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最大的碎片“托”住,防止它们进一步崩解。然後,它们开始沿着法则的纹理,将那些细小的丶几乎要逸散掉的法则碎片,一点点地牵引回来,如同巧手的綉娘,用最坚韧的丝线,将破碎的锦缎重新缝合。
苏青的意志,则化作了修复过程中的“黏合剂”。他忍受着神魂被撕扯与重组的剧痛,将自己的心神,完全沉浸在这场漫长的修复之中。他不再去想龚家的恐怖,也不再去思虑未来的艰难,他的世界里,只剩下这枚破碎的丶却也是他一切希望所在的太极图。他引导着药力,将“生”之法则的碎片与“死”之法则的碎片,重新对齐丶拼接,每一个细微的调整,都耗费着他海量的心神。
而在沐南烟的体内,九窍金丹则展现出了它另外一面的神效。
她的肉身创伤,在苏青的生机之力与九转回春膏的作用下,已无大碍。但她最大的伤,在神魂。家族被灭的惨剧,亲手复仇的疯狂,以及血脉本源燃烧殆尽的空虚,如同一片浓重不散的黑色瘴气,笼罩着她的识海,让她即便在昏迷中,也备受煎熬。
九窍金丹那至纯至阳的药力,便如同一轮温暖的太阳,照进了这片阴暗的识海。金色的光芒,开始净化那些由恐惧丶仇恨丶悲伤所凝聚成的负面情绪。那一声声徘徊不去的惨叫,那一片片血流成河的景象,都在这温暖的光芒中,渐渐变得模糊丶淡去。
这并非遗忘,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抚平。它将那些最尖锐丶最伤人的棱角磨去,只留下最深刻的仇恨烙印与最珍贵的亲情回忆,让它们不再是折磨她的梦魇,而是转化为一种可以被她掌控丶可以驱动她前行的力量。
随着神魂的逐渐安稳,她那枯竭的妖力之海,也开始重新汇聚起点滴的涟漪。断裂的尾根深处,新的生机在药力的催化下,正以一种极其缓慢丶却又无比顽强的姿态,悄然孕育。
就这样,洞内两人,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进行着一场与死亡赛跑的漫长修复。
他们的气息,从最初的微弱不堪,渐渐变得悠长。虽然依旧虚弱,却多了一份坚韧与稳定。两股气息在小小的山洞中交织丶流转,彷佛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。苏青那霸道而坚韧的意志,如同定海神针,为沐南-烟提供了无形的支持;而沐南烟那渐渐复苏的丶充满了生命韧性的气息,也反过来滋润着苏青那在毁灭边缘徘徊的道基。
他们是彼此的药。
……
约莫十数日之後。
当洞口那块光斑,完成了不知第几次轮回之时,沐南烟长长的睫毛,终於再次颤动。
她缓缓睁开双眼,这一次,眼中不再有初醒时的茫然与痛苦,取而代之的,是一片雨过天晴后的清澈与沉静。
她内视己身,丹田之内,妖力虽然只有全盛时期的不足一成,却已不再是死水一潭,而是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,正在自主地丶缓慢地吸纳着天地间游离的灵气。神魂的创伤,在九窍金-丹的温养下,也好了七七八八。只是身後那九处断裂的尾根,依旧传来阵阵隐痛,像是在无声地提醒着她,所失去的一切。
她没有立刻起身,只是静静地看着身旁的苏青。
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,一动不动,宛如一座石雕。他的脸色,虽然依旧苍白,却已不像之前那般毫无生气,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。她能感觉到,他那原本如同风暴般混乱狂暴的气息,此刻已经平息下来,变得深沉如海,虽然依旧虚弱,却蕴藏着一种让人心安的丶厚重的力量。
她知道,他也挺过来了。
沐南烟没有去打扰他,只是静静地看着,将他的轮廓,他的眉眼,他唇角的弧度,深深地刻在自己的心里。
又过了两日,苏青的眼皮,才微微动了一下,随即缓缓睁开。
那双深邃的眼眸中,彷佛有生死幻灭的景象一闪而过,最终归於一片古井无波的平静。
四目相对,没有言语。
一个眼神,便已胜过千言万语。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,看到了那份劫後馀生的庆幸,以及那份不曾动摇的丶相濡以沫的坚定。
“感觉怎麽样?”苏青率先开口,声音依旧沙哑,却比之前有力了许多。
“好多了,”沐南烟轻声回答,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的笑意,“你呢?你的道基……”
“稳住了。”苏青点了点头,语气平淡,彷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,“虽然离痊愈还差得远,但总算没有崩溃。假以时日,定能恢复。”
他说得轻描淡写,但沐南-烟却知道,将那般破碎的道基重新“黏合”起来,其过程之凶险与痛苦,绝不亚於再经历一场生死大战。
她没有再多问,只是从储物手镯中取出了一只水囊和一些乾粮,递给了苏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