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0章 梨花带雨 周天师巧化心结(1 / 2)

剑出大唐 一片苏叶 11175 字 15小时前

第140章 梨花带雨 周天师巧化心结

周奕听了他的话,微微一笑。

徐世绩如得军令,双手一礼,调转马头扬鞭朝东去了。

他一人一马,看似孤单,实则不然,因为心中还装着个割舍不去的人儿。

待马速渐急,老徐回望一眼。

远处青衣人影,已随牧场众人进入东峡。

想到某位天师有多麽记仇,他暗下决心。

「落雁啊,徐某定会带着不世功勋,前来救你。」

徐世绩想到梁王萧铣,面色骤沉。

此人帐上挂名,乃是和密公一般最原始的欠债人,一旦清算,必是大功一件。

怀着对梁王的恶意,徐世绩催马更快

周奕顺着东峡往上,到了洞天入口,再次俯瞰草海湖光,心情别有不同。

竟陵郡丶南郡大局已定,更显悠哉。

不知不觉,淮河以南丶长江以北大片富庶之地,都已在他掌握。

「咚~!」

周奕人还未至凿口城楼,牧场守卫就早早放下巨大吊桥,跟着走出数十人,显是知道他今日要回。

大管家商震把烟杆往腰后一别,提快脚步将他迎入山城。

牧场中人瞧着新鲜。

他们可是头一回看到商大管家如此做派,一点架子也不端。

周奕客气一声:「怎劳烦大管家亲迎。」

商震连连摆手,又解释起来:「上次匆匆忙忙,不知公子驾临,这一回哪敢怠慢。」

他还想上前牵马,周奕翻身而下。

把缰绳递给一旁随行之人,这才一道入内。

尽管牧场内乱平息,也除去四大寇这个大祸患,但这几日见场主时,她总是冷着脸,商震多少有点心虚。

一来被陈天越假扮,引得山城入了沙盗,导致许多房舍被破坏,至今还在修缮。

虽然无辜,却也有失察之嫌。

二来便是他看人不准。

前段时日被一位俏夫人蛊惑,纳为妾房,结果这苑儿竟与李天凡私通,早就是人家的女人。

这李天凡是个狠人。

为了成事,把自个的女人送了出去。

故而苑儿将商震拖在总管府,陈天越便放肆行事,不用担心假的撞上真的。

知悉原委后,商震可是羞愧难当。

此事甚至成为牧场众人茶饭之后的谈资,商大管家得把包让的横练罡气罩练成,否则脸面不够厚,挂不住。

这时他接待周奕,自是一百二十分的用心。

差一点,他就变成了飞马牧场的千古罪人。

周奕与商震朝内堡方向去了,东峡城楼上,正有几个汉子龇着大牙,盯着陈瑞阳。

「老陈,听说周公子来山城的第一晚,就被场主安置在翠煌阁,这可是真的?」

陈瑞阳不以为然:「这哪值得大惊小怪。」

「那真是好上哩。」有人说话直白。

也有人担忧道:「只不过与牧场祖训多有违背。」

抚远马帮的帮主柳志泽道:「别想那麽多。」

柳帮主带着敬畏之色:「那晚周公子纵马草海,在马群中大斗群贼,对手可是在漠北跑马的沙盗,纵横黑水那麽多年,这次连两位宗师都死了,这般英雄人物,我老柳佩服得很。」

「要我说,时移事改,祖训也不是不能变。」

有人点头,却还有人在说牧场的传统。

毕竟,这是牧场近两百年的生存法则。

能在牧场中担任要务的,就没一个是外人。

这位来头太大,入赘是不可能的。

陈瑞阳听着耳边嗡嗡乱叫,把手朝四下一拨:

「你们一个个的.祖训又有什麽要紧?以后养个娃娃放在牧场便是,还怕没人继承这份祖业.?」

陈瑞阳进入状态,指点情缘,越说越离谱。

柳志泽隐隐感觉不对,听到他们讨论孩子姓什麽,不敢再八卦,及时逃离这个谣言圈子。

姓陈的胆子大,柳帮主却不想去扫马粪。

周围的汉子们讨论得过瘾,实在是陈瑞阳懂得多,能叫他们听得实在内容。

若说「鸿雁捎书」,他陈瑞阳就是一头会说话的大雁。

「娄帮主,你不劝劝他吗?」

柳志泽看到娄若丹在外围,娄若丹皮笑肉不笑:「让他过过嘴瘾,就算少说几句,也不可能瞒得过场主」

周奕上到山城高处,与几日前相比,城内已恢复了七七八八。

牧场不缺人也不缺钱。

大批匠人从当阳丶抚远过来,快速修复破损的楼宇雕刻,崩坏的道路也填铺新的青石板。

懂武艺的劳力比比皆是,对他们来说,从山下运来大石轻而易举。

游目四望,估摸着一个月内就恢复之前的繁荣。

商震将他带入内堡,自己没进。

周奕没见到美人场主,想她应在忙碌,便先去后山看了鲁妙子一趟,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。

见他总是出神想些什麽,没多打扰。

回到内堡,直奔翠煌阁四楼歇息。

诸事皆毕,心神安宁,便宽心睡了一觉。

待暮色渐合,听到有人登楼。

周奕理好衣物,提前将门打开,一位淡雅窈窕的姑娘看了他一眼,默默不言。

她挽着食盒走入房内,看到没有整理的床铺,晓得自己来得唐突,眼中异样一闪而过,又被重重心事掩盖。

坐在桌旁,商秀珣将食盒打开。

陆续取出菜肴,油光滑亮的狮子头,排列齐整的洞庭银鱼,还有一碟色泽光鲜的蘑菇青菜。

周奕与她对坐,碗筷只有一副,酒杯只有一盏。

见她不愿说话,周奕也不多问。

最难问的便是心事,吃饭要紧。

商秀珣见他这般,便在一旁枕臂望着他,本来没有胃口,看他吃的津津有味,竟也有了食欲。

微微抿嘴,后悔只带了一人份的饭菜。

「你没吃?」

周奕朝她眼神一瞅,已是洞悉。

「你吃吧,我待会儿再叫膳房做。」

商秀珣说了这句话后,便像是打开话茬子,与他聊起牧场乱局后续与竟陵城中的事。

一直说到周奕将饭菜吃完,也没有转移话题。

周奕喝了小巧玉壶中的最后一杯酒,把玉杯朝桌面轻轻一叩。

「你在担心鲁先生?」

周奕知道她不会回答,马上又换了个说法:「这几日,你可曾去找过他?」

商秀珣迟疑片刻,终是摇了摇头。

「那鲁先生可有来找你?」

她又摇了摇头。

周奕有些服气,你们真不愧是父女。

「你曾道他是个失去了才懂珍惜之人,也自当明白这个道理。如果你有什麽想对他说的,哪怕是些难听话,也不要憋在心中,否则日后追思,多为心结。」

商秀珣轻叹一口气,依然是那副口吻:

「面对这老头儿,我什麽话都说不出口。」

周奕不再劝。

她抬起头,暂且将心事压下:「两郡皆已无事,你不如在山城多待几天,我好叫膳房做好菜招待你。」

周奕嗯了一声,老鲁的事没解决,这会儿确实不能走。

「我再等几天。」

「倘若倘若鲁先生真的撒手而去,我来给他出黑。」

周奕单手结印,竖在面前:「你见过的,我是个正经的阴阳先生。」

美人场主想到那幅画,发自内心的笑了一下。

她笑这一下,可谓是近几日破天荒头一次。

各般事情堆积,总叫她面上沉霜。

故而在安排牧场修缮时,场主威仪扑面而来,叫牧场老人们都有些紧张。

这动人笑容转眼消逝,凤目更为深邃。

「老头子他他还能活几天?」

周奕毫不避讳:

「这陈年旧伤总与心神有关,鲁先生能活到现在,乃是因为他寄情园林山水,把心神都分了出去。如今先动真气,又缅怀旧恨,更对你揪心,已是一日不如一日。」

「依我看,他可能只有七日好活了。」

商秀珣的表情很是复杂,她本还想说话,又期待他再安慰几声。

看到周奕站到窗边望远,便将碟碗收入食盒。

眉锁愁色,告辞一声,下楼去了。

这一晚,周奕上到翠煌阁顶楼,邀月作伴,乘着晚风,在两盏宫灯中央捧卷而读,优哉游哉。

飞鸟园中,美人场主望着翠煌阁上的灯火,女儿家的心思让她生出一股,上翠煌阁与他夜话的冲动。

但一纠结后山之事,便没了心情。

而在后山独楼,正有一位老人一手执笔,一手举杯,在竹篁前左右徘徊

屈无惧头悬屋顶第十一日。

申时末,周奕从后山直奔飞鸟园。

商秀珣见他匆忙,心脏猛得一紧。

「那老头儿.」

周奕伸手断了她的话:「也许这会是最后一面,快随我来吧。」

这一次,她没有再拒绝。

两人一道前往后山,到了安乐窝地界。

商秀珣踏入了那栋木舍,没有去看屋中各般雅致之物,目光全在那个老人身上。

她有点迈不动步子。

周奕不敢耽搁,主动出手把美人场主手臂一拉,她顺势坐了下来,与老人目光平齐。

老鲁对周奕露出感激之色,看向自己的女儿。

他坐得笔直,但脸上再无半点血色,气息亦是微弱游丝。

商秀珣看了看周奕,周奕无奈摇头。

她心中大乱,却皱着眉道:「你气娘亲许久,怎不多气我几年。」

鲁妙子儒雅的脸上展露笑容:「老头儿倒是想,却已是无能为力了。」

「青雅走时,我本该随她而去。但为.为父对你放心不下。」

商秀珣露出一丝怨恨:「我何时要你操心?!」

鲁妙子带着歉意:「秀珣,为父对不起青雅,也对不起你。可惜,上天不会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。」

商秀珣在心中叹息,想到娘亲,又望着眼前生命逐渐消逝的老人,她收住了伤人话语,只低哼一声。

眼底深处,自有旁人瞧不见的伤感。

鲁妙子看了看周奕,习惯性喊道:

「周小友咳,咳,周小子,当今天下风云莫测,秀珣掌控牧场,虽然光鲜,但背后诸般凶险,我在案上留了两封书信,一封给秀珣,另外一封便是给你的。」

「我即归冥途,本欲与她多作交代,但秀珣与你交心,我再没什麽放心不下的了。」

商秀珣没想到他会说这些,心中异样闪过一瞬,又揪心起来。

「鲁先生,真想与你再饮一杯六果酿。」

鲁妙子看着他,笑道:「让秀珣陪你饮吧。」

商秀珣喘了一口气,忽然道:「老头子,你.你再挺一挺,陪我去娘亲的墓碑看一眼。」

「让周奕陪你去吧。」

鲁妙子似是感觉到女儿对自己的态度有变,欣慰一笑,怕她有所伤感,便安慰道:

「人生在世,只是白驹过隙,当你以为生命永远都不会到达尽头时,眨眼间便到了呼吸着最后几口气的时刻,你们珍惜眼前时光便好,不用对我起什麽愁思。」

「周小子,女儿,老头儿这就去了.」

他就要闭上眼睛,周奕已电闪一般来到鲁妙子背后。

「鲁先生,得罪了!」

鲁妙子微微摇头,沉沉闭上双目。

商秀珣已是感受不到他的气息,只有周奕举手鼓荡出的劲风。

她的表情再也压抑不住,目中晶莹闪烁。

整个人站了起来,左手握紧,右手攥着左袖。

晓得周奕会在老头儿临死前一试,故而不敢打扰。

站了许久许久,半个时辰过去。

残阳如血,周奕的脸上滚下豆大汗珠,终于,他撤回掌力,将鲁妙子的身体伸手扶住。

商秀珣弯下腰,擦去他的汗水。

周奕微微摇头:「我已经尽力了。」

话罢,将鲁妙子的放在他早就准备好的床榻上,盖上了一层崭新的大红色棉被。

商秀珣站在床边,伫立良久。

周奕取来那两封信,找到给自己的那封信,将另外一封厚厚的信递给商秀珣。

她站在床边,望着安详的老人,将信拆开。

这封信耗费了鲁妙子极多心神,把以往所有想说的话,尽数道来。

甚至,一直从她小时候说起。

商秀珣只读此信,登时明白,老头儿并非那麽无情,而是一直默默关注丶守护她。

只是他疏忽于情感,不太懂表述。

否则,商青雅也不会黯然神伤。

读着读着,目中垂下泪来,往日怨恨,逐渐淡去。

「爹」

商秀珣生出悔意,没能在老头儿生命最后一刻与他和好,想到如今父母皆去,天地悠悠,无限怅然。

眼泪愈发止不住。

她行商天下,交好各大势力,坐拥豪富权势,人言高贵清冷,孤芳自赏,可这一刻,是她从未有过的脆弱。

这时身旁有一道青影站来。

她心中空落已极,只凭本心所想,竟一时忘了男女之羞,投入怀中,嘤嘤抽泣。

以她的脾性,若非心神皆伤,行止必然有度。

可这一刻,念这天下间,能站在自己身前的又有何人?

周奕本欲安慰,也是猝不及防。

于是伸手轻拍,哪知让她抽泣声更重,像是将多年委屈尽数倾泻,娇躯都在微微颤抖。

很快,把他的衣衫都给哭透了。

老鲁还在一旁,待会把他吵醒了可就不妙,兴许又要留下病根。

周奕将她轻轻一抱,两步便至屋外。